“大哥，你這就不對了，”黑皮一番深情道白，下面的道哥開始坐不住了，“你想為組織作貢獻，我也想為組織作貢獻啊！”

“老二，我理解你的心情，你也要理解我，”黑皮還是一副痛惜兄弟相殘的表情，“我當老大還不到三年，要我下臺不太符合國際慣例。”

“國際慣例是多少？”

道哥一楞。

“五年。”

黑皮對他張開手指。

“我要求現在就當著大家的面公開表決。”

聽黑皮這一說，道哥堅決反對，他篡位的心情很迫切。

“你這是要作反？”

黑皮想以老大的威勢壓下道哥。

“作反怎麽的，你能力不行，就該讓位。”

作為第三人，小軍也開口說話了，他明顯和道哥站在一起。

“我哪裏能力不行？”

手下接二連三反叛，還是在外人面前，黑皮掛不住了，一張臉漲得通紅。

“真要說嗎？”

小軍遲疑一下，還想給黑皮最後留點面子。

“不說不行。”

黑皮豁出去了，反正老臉已經丟得精光。

“這三年來，兄弟們的生活每況愈下，”小軍扳著手指數落，“既然你想聽，我們就以吃穿住行來說說你的問題。”

“好哇！你們還準備了四大罪狀，”黑皮氣得笑起來，“我早就知道你們對我不服了，那就聽聽你們說些什麽。”

雙方你一言我一語，緊張的局勢在向深處演化，新聞發布會眨眼間變成了內部批鬥會，林大仁被涼到一邊沒人理了。他傻在那裏，坐也不是，站也不是，後來想想還是坐下看好戲，反正他現在不是他們的關註重心。

“先從吃說起吧！”道哥搶先開了火，“以前我們每到一處，吃的是山珍海味，喝的頂級名酒。現在呢！一天三頓，頓頓都是包子，你們看看我的慘象，吃的都快變成包子樣了。害得我走在路上都不敢打嗝，一打嗝，那些土狗聞著味兒就沖我狂奔，流著口水非要把我當包子吃掉。”

小軍也不客氣，扯了扯身上的衣服，“看看我穿的就知道有多差，以前我們全身上下都是時裝名牌，什麽紀梵希，什麽華倫天奴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每天換著穿，不帶重樣的。現在我們穿的全是別人淘汰的二手貨，還要講半天價才能下決心買。出門稍微在路邊站久一會兒，路過的人就會扔給我一個鋼镚兒，直接把我劃為討飯一族。”

“住就更不用說了，就算我們現在住不起五星級大賓館，好歹也得安排我們住標準三人間吧！誰知道安排我們睡那種流浪漢喜歡的通鋪，十五六個人並排躺在一起，汗臭撲鼻，鼾聲如雷。一晚上不知道被跳蚤蚊子享受了多少頓大餐，更可氣地是早上起來錢還丟了。這可真是丟大臉了，誰聽說賊丟錢的？”

“最差的就是行，出門飛機是坐不起了，連買火車票的錢也湊不夠，還得學鐵道游擊隊中途扒火車。”小軍說到這裏臉色發白，腿都在打哆嗦，“我的體力本來就弱，扒火車那個吃力啊！幾次都差點被卷進火車輪下。不怕你們笑話，我現在一看見火車就害怕得想哭。”

...

控訴在繼續，憤怒在積聚，其他人在看戲。好可憐的道哥，好可憐的小軍，林大仁目光同情地看著他們，做賊做到這份兒上，是該找一塊豆腐撞死了。足足三十分鐘後，道哥和小軍的發洩才暫時告一段落。

“說完了嗎？”

黑皮慘然地笑了笑。

“你還有臉笑？”

道哥和小軍更憤怒了。

“你們要是沒說完就繼續說。”

黑皮看起來不想當著大家的面和他們爭吵。

“沒了。”

道哥和小軍該說的都說完了。

“那就是說輪到我了。”

黑皮慢慢地擡起頭，現在他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麽表情，似笑非笑，似哭非哭。

道哥和小軍板著臉，一副看你有什麽話好說的架勢。

“這幾年世界經濟持續低迷，歐美主權債務危機不斷深化，全球金融市場持續動蕩，新興經濟體通脹難下高位，發達國家失業率不斷攀升。所有國家的發展都受到影響，我們當然也不例外，大家收入都減少，我們搶的錢當然也在減少。”

黑皮上來就是一通國際經濟影響搶劫課。

“我們不想聽這個。”道哥當即打斷黑皮，不想讓他岔開話題，要說這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，“我們知道有外部原因，但內因才是根本，最主要的還是我們自己的問題，特別是組織領導的問題。”

“我承認我是有管理上的責任，”黑皮毫不避諱地點點頭，“你們都把矛盾指向我，但你們總結過自己的問題沒有？”

“我們有什麽問題，”道哥瞪大眼睛，“你讓我們怎麽搶我們就怎麽搶，都是聽從你的吩咐，還要我們怎麽樣？”

“你們要是肯聽我的吩咐，現在就不會這樣悲慘了。”黑皮指著道哥的鼻子，“就拿你來說，前天讓你搶一個拾荒的老太太，你是怎麽做的？錢沒搶著不說，自己反倒貼補給她不少錢，有你這麽當搶匪的嗎？”

“這可不能怪我，”道哥爭辯說，“那老太太很可憐的，一個人孤苦伶仃，沒有兒女，活著對她就是受罪，這樣的人我能下得去手嗎？”

“那你也不能把我們的錢給她。”

黑皮認為道哥還是有錯。

“她很窮。”

道哥蹦出三個字。

“她窮你就給她錢，結果搞得我們現在比她還窮。”黑皮翻開空空的褲兜給道哥看，“這就是你造的孽，今晚上的吃住我們還沒著落。”

“不是吧，那我們這個月打劫來的錢呢？”道哥立刻嚴厲地盯著黑皮，“你把錢私吞了？”

“你說話還有沒有良心，”黑皮忍了許久的情緒爆發了，“這個月我們的打劫成功率為零，哪來的錢讓我私吞？”

黑皮這一說，道哥和小軍才想起來確實是這樣，他們有點想不通了，“那我們這個月吃住的錢哪來的？”

“你們就知道吃好的，穿好的，”黑皮終於悲憤地嚎了出來，“那是我賣血掙的錢。”

驚呆了，所有人都驚呆了，包括道哥和小軍，包括瘦高個一夥，也包括坐在下面看搶匪內鬥的其他人。

“你是我們的好大哥，我們對不起你。”

最悲催的賊老大誕生了，黑皮臉上眼淚鼻涕一起流，道哥和小軍這時才體會到當老大真是不容易，三貨抱在一起大聲痛哭。

“看你們這麽辛苦，要不你們跟我當小弟算了，我給你們好待遇。”

難得的感人場景，難得的悲涼情懷，都被瘦高個的一句話破壞了。

“你在做夢。”

黑皮立刻回絕。

“剛才你不是想要加入我們嗎？”

瘦高個還想著收服仨。

“那是說著玩的，你還當真了，我們不會自己搶嗎？”

黑皮瞄了瞄瘦高個。

瘦高個無語，心想你們自己搶，就是現在這個可憐可悲的下場。

“你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？”

黑皮知道瘦高個不看好他們。

“以後我們怎麽辦？”

道哥和小軍也想知道老大的打算，經過這次內鬥，三貨終於齊心抱成一團了。

“現在我們還有一次難得的翻身機會，”黑皮並不是沒有想法，“只要找到那個導演，拿回屬於我們自己的錢，到時做什麽都可以。”

“有了錢我就回家。”

小軍不想當搶匪了。

“沒問題，到時回老家給你買一幢房子，養幾窩小雞，娶個漂亮媳婦，那日子美得很。”

黑皮的許諾讓小軍瞇著眼，開始憧憬美好的生活。

“你們別想這好事了，這輩子你們是擺脫不了賊的身份了，”瘦高個再次給予他們無情打擊，“還是加入我們強勢尼公司，共創搶劫大業才是正途。”

“你以為我們辦不到，”事實上強盜也是有自尊的，黑皮當即火冒三丈，“那就從你開始籌備路費。”

“黑吃黑這可要不得，五百年前我們是一家。”

瘦高個急忙拉近雙方的關系。

“誰跟你是一家？”道哥照搶不誤，連同林大仁的錢包一起從瘦高個手上搶走，然後他就奔著大塊頭去了，就是後二排那個大塊頭。剛才不見義勇為，現在倒黴了吧？林大仁一點也不同情他，這種人就該被搶。

“把錢拿出來？”

道哥好像覺得大塊頭油水挺多，要不也不會第二個就找上他。

“錢在褲兜裏。”

大塊頭沒有任何反抗的舉動，他說的話，他的表情和剛才黑皮出奇地一致。

林大仁還沒從這奇怪的一致中反應過來，更奇怪的事情接著發生了。道哥一接觸大塊頭的褲兜，嘴也開始哆嗦起來，“搶...搶...搶...”

他心裏一跳，這句話好熟悉。

“對，搶過來就是勝利。”

黑皮沒聽清楚，還在鼓勵他。

“大哥，你已經有收獲了，今晚我們還是繼續吃包子算了。”

道哥退了一步，回頭沖黑皮小心擠眼。

“怎麽又這樣，每次錢快到手你就主動放棄？”

黑皮沒明白道哥的意思，不高興他這樣建議。

“我也不想放棄，可是他有槍。”

道哥不得不指著大塊頭說起來。

“怕什麽，我們還有槍呢！”

黑皮揚揚手裏的家夥。

“我們的是假槍，他的可是真槍。”

道哥一急，就透露了他們自己的秘密。

“你怎麽說出來了？”

黑皮想讓道哥閉嘴，結果沒來得及。

“不許動。”

那邊，大塊頭已經掏出了槍。

車廂又一次出現詭異的變化，第三批搶劫犯冒頭了，今天這車，真夠熱鬧的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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